读万卷书 行万里路——读李立新的画
刘伟冬
李立新是一位艺术史家,但他更是一位纯粹的画家。在李立新的绘画中,我们可以为一系列诸如“抽象”、“构成”、“平面性”、“装饰味”的词汇找到教科书般的解读,或者说李立新的绘画正是这种范式最典型的注释式表达。他以构成关系的自然生成统领着其它要素与手法,几乎所有的画面都巧妙地将造型、构图与构成融汇得天衣无缝。李立新常常会将画面的主角——建筑体压缩为浅浮雕似的扁平状,它们在画面上收敛起了成角的透视变化,几乎没有了灭点,尽可能的在或水平或垂直的线性中变得朴实单纯。而它们的丰富性则又是在将空间拉得极开的疏密关系的对比中得以充分彰显:近景大色块的墙体(几乎没有中景)压制着远景中层层叠叠小色块的墙面,房顶、门窗、烟囱作为活跃的因素在画面中穿插跑动。如果说构图仍是自然面貌与客观物象的一种归纳与概括,那么李立新画面中明显的构成感则具有抽象处理的主观性,是意识与画面的元素的重构,它通过剪裁与缝合控制着片断间的秩序,但又绝非简单的几何化与符号化,我们会感受到这种眼光与思绪在画家与画面之间会或隐或现。在我看来也许这些看上去以没有技巧的技巧呈现的画面——并没有复杂笔墨处理与肌理经营的画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为了突出一种构成感,是想让构成图式与形式意味得以彰显而采取的策略与手段。单纯而不单薄,简洁而又耐看,或许正是这种构成感的过滤与经营成就了李立新作品的厚度。
从创作过程来看,李立新的画风有一种速写似的畅达和爽利,一气呵成,一挥而就,在轻快间没有一丝的犹豫与纠缠,它使人在形式的张力之中产生视觉的快意。他用秩序把握着冲动,用单纯平衡着多姿多彩的素材与视觉元素。画家划出的线条轻巧却略带锋利,疾速而显得不过于经意,没有顿挫,没有转折,有一种自由的灵性,它们或多或少会使人联想到林凤眠画中的极为流畅的线迹。 而李立新绘画的色调总是在一种半透明性中映现,不求厚重,也不求太多的变化,但它们却是图式构成的重要元素。色彩的晕染、涂抹在固有色与光源色、环境色之间徘徊,更多的时候它们是在给层次的变化增添法码,给黑、白、灰带来平衡与生机,也正是它们的出场这才真正地赋予了丝路、南方、欧洲、中东等系列作品中的地域风貌与性格特征。这些风景被画成了中国画或是彩墨画,也被画成了油画,轻薄的水性颜色与粘稠的油彩殊途同归,作为不同的媒介它们之间或许就根本不用去刻意区别性别或性格,如同刘海粟笔笔中锋同样在宣纸、在画布上书写着黄山苍松和漓江山水,林风眠也用水彩色油画色同时画着一样的竹林、仕女、瓶花和仙鹤。我以为决定作品风格取向的是艺术家的某种趣味,是一种特定的图式,而非符号化的笔墨韵致与斑驳肌理,前者更具个性,而后者则流于一般。
李立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外出旅行已成为他生活的习惯。而他一但走出书房走出教室走出编辑室,见到那些壮丽景色,见到那些教堂、废墟、遗迹,见到那些异国情调,那些被文字时时压抑的绘画欲望被彻底唤醒了,早年的对纯艺术的渴望与习画心路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他创作的丝路系列中,《喀什印象》、《黑水城》、《库车民居》等显现出时空交织中的古风情境,空旷无人的大漠景色,残垣、荒草、砂砾、夯土墙、泥垒的农家、残阳夕照,构成了一片一片的土黄色调,呈现出的干涩时空有一种被凝固的意象。片片景色就像西行列车的窗户外疾速惊过的视觉印象,在余光中扫视中,它们叠映透置、层峦交错,在大色块中省略了可能琐碎的细节,在粗旷中尽显丝路的无华与艰辛。但当沉静下来细看他的作品时,你又会发现砖墙的勾缝门,窗上有变化曲线条,域外风格的图案装饰,蒙古包上的纹样,显现出他作为学者的秉性,而厚层皮纸自然留存渗化的肌理与沙土石砾的触感产生的同构,鲜见的白粉墙因少见珍贵而获得了玉料般的质感,则凸显了他画家的敏感和灵性。
在南方系列中,他又用大面积的平整白墙,横卧的黑色瓦顶,编排组合出了画面的基本节奏,但最终具体的构成方式又随着景致的推移发生着变化,笔下画出了吴冠中、袁运甫之外的又一种面貌。几何色块的粉绿荷叶给了《沧浪之水》以鲜活灵秀之意;而在数幅描绘老家常熟风景的院落、小街、石桥中,似乎又多了几份怀旧情调。强烈的黑白对比节律夹杂着略带透视感和水墨韵味的处理,在《苏州水巷》中显得极具说服力,在《凤凰古城》中也流露得十分充分和深入。 如果说这种手法在丝路与南方系列中呈现的是某种平实、冷静的面貌,而在欧洲系列中却表达出另一种语境,它们显得丰富而富有变化,厚实而又有视觉快感所带来的感染力。他不仅画出了随处可见的红色屋顶,绣绿色教堂与歌剧院或宫殿穹顶,蓝色布棚以及水城威尼斯的贡多拉带来的斑烂绚丽,也画出了帕特浓神庙、布拉格老城、英格兰老墙传达出的人文积淀与历史张力。他的笔下还画出了夏隆设计的柏林音乐厅、中世纪班贝格水城以及崇拜者云集的莎士比亚小镇,他的这些作品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浓烈的文化信息,其中隐藏着无数的骑士、思想家、英雄、巨匠和名人的身影和痕迹。
中东系列开启了李立新的另一种视角,当他面对曾在图像中看过无数次的金字塔、狮身人面像、阿蒙神庙、卢克索石柱林,在被震撼的同时,他所热爱的艺术考古学与人类学、古代艺术史、装饰艺术从脑海中一一跳出,与实景交织在一起。当走过土耳其走过小亚细亚的广阔的葵花地时,又激发了不同以往的创作灵感,面对富有灵性的曲线与作为有机生命体的植物,在抑起在低垂中陪伴着爱琴沿岸罗马人留下的剧场、城池遗址和特洛伊木马的情境,于是李立新又换了一种语言或语法,用彩墨叙述向日葵的欢愉、孤独、沉寂、风化,揭示它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守望。 这些画面流溢出的一股浓厚的文化气息,或许是出自理论家之心的逻辑语言,或许是来源于个人的品味与修养,或许是感化于对象的历史与人文的积淀,但更主要的是画家笔端的价值取向与艺术自信。
李立新出身在常熟城南外祖传的中医世家,他自小目睹的那些医书、典籍等的版式、刻工、印刷、装订本身就是高雅的艺术品。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不仅国学功底好,字也写得漂亮。少年的李立新在这江南名城度过了十几年,帝师遗韵似在流传,乃至许多年后在他的科研课题中还有一项“彩衣堂”的装饰风格研究。而在同一小城走出的庞薰琹虽然在乡里与他擦肩而过,却也在冥冥中与他神交已久。这也为日后写出长篇《庞薰琹年谱》打下了伏笔。后来李立新又在宜兴度过了十年,这个不大县城里,远的不说,竟然走出了26位院士,100位大学校长(包括清华校长蒋南翔、北大校长周培源、南大校长潘菽、吉林大学校长唐敖庆),10000 名教授;在中国现当代画坛更是好生了得,竟又走出了几位在各自图式中名列头排的大油画家,如写实的徐悲鸿,抽象的吴大羽,意象的吴冠中和苏派的徐明华。而留在本土的则成就了玩紫砂壶的顾景舟、朱可心、蒋蓉等领一代风气的大师。这种太过浓重的人文气息与学术氛围,其影响远不止是潜移默化,而是直接熏染出李立新的文字,引领着李立新的绘画。
李立新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进修的那两年,无疑对他的飞跃式发展起着不可低估的作用,那时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挟首都机场壁画的威风顺势而为,刮起了一阵强劲的装饰风,这股风显然在李立新后来的画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听庞薰琹、雷圭元、张仃的课,看吴冠中、祝大年、袁运甫的画。记余秉楠、辛华泉、陈菊盛的现代设计教学讲义,接受姚庆章、布朗、罗斯高等外来艺术家的影响,成为他教学做学问的宝贵资源。人们确实很难想象,这些绘画与《先秦与古希腊装饰思想比较研究》、《中国设计艺术史论》、《设计价值论》、《设计艺术学研究方法》等论文、著作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在此意义上,传说已久的“学者型画家”这一称谓在李立新的文章与作品中,在他的现象与行为中,得到了更加准确的诠释。
艺术家介绍
李立新,1957年生,江苏常熟人,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七届学科评议组成员,《美术与设计》常务副主编,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首席专家,获教育部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二、三等奖、江苏省五一劳动奖章。
2021年3月5日上午10时半,《惟象生境——李立新绘画作品展》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4展厅正式开幕。出席开幕式的嘉宾有:南京艺术学院原院长冯健亲教授、南京艺术学院原院长保彬教授、南京艺术学院校领导班子、南京艺术学院各二级学院领导与负责人、南京艺术学院各学院师生、江苏工艺美术协会会长王建良教授、苏州大学博物馆馆长李超德先生、中国国旅江苏公司总经理谷大任先生、挪威LINCO(灵可)公司首席执行官沃尔夫冈·诺一先生、中国工艺美术大师鲍志强先生、旅法著名时装设计师吉平生先生等。本次展览艺术总监南京艺术学院院长刘伟冬教授、本次展览学术主持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邬烈炎教授、本次展览策展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郑闻共同出席开幕式。
嘉宾合影
南京艺术学院院长刘伟冬教授为本次开幕式致欢迎词,他说:过年前,我就建议李老师(李立新教授)办个展,他觉得做展览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还需要准备好足量的作品,经过紧张的筹备,终于在三月将他近几年的创作成果呈现在大家面前。
南京艺术学院院长刘伟冬教授
李老师是我们学校设计学的学科带头人,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学者,他出版了很多的著作,也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在业内他是非常有影响力的。我们过去总有一种认识,认为纯粹的理论家,如果没有实践经验的话,可能在某些方面是会有局限的;而艺术家则需要加强理论学习,这样才能指导实践。李老师这样的艺术家,他理论和绘画是并行发展的,他早已超越了实践加强对理论的认识,或是理论指导实践的阶段。他的绘画和理论的对照研究是两个维度,而这两个维度是齐头并进的。
作为艺术家、画家,我觉得他是非常专业的,他的创作中有早期在中央工艺美院时代受装饰艺术的一些影响,他的作品中将传统和西洋画的气质融合在一起,我觉得表现得非常优秀,在理论研究方面的成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我很高兴我们在这里为李老师办展览,这也是我们学校今年的第一个大型的展览。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够来观看这个展览,这个展览展现了南艺老师在艺术创作和艺术理论研究方面的成果和使命。
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邬烈炎教授
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邬烈炎教授在发言中说:因为李立新教授是我的同事、同行,也是朋友,我应该是对他很熟悉了,但是我有一次在他办公室看到一幅画,我问他是谁画的,他说是他画的。我吓了一跳,竟然画得如此像一个老画家,同时又极具个人特点,画得非常好。后来这几年李老师有陆陆续续出过一些画册,笔耕不辍的精神非常值得我们大家学习。本次展览中有相当一部分画是和我们在国外旅行的时候——在欧洲、非洲、在南极旅游的时候画的,所以很亲切,也很熟悉。所以我也从中看到李老师对所观察对象的一个概括的处理方式,是一种很具有个人特色的方式。以至于后来我们看到有些景点的时候,就会对李老师说:“李老师快过来,这是你的菜!”今天的展览对我本人来说也是一个激励,我也在想是不是应该要为办一个个展做一些努力。
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李立新教授
本次展览的艺术家,南京艺术学院博士生导师李立新教授发言,对于各位嘉宾能够抽出时间来参观指导他表示感谢,他说:大家知道我是一个搞理论的人,最近几年画了一些画,实际上我是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学画,到现在已经有50年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把自己当过艺术家,因为我没有基础,也没有专门学过,只掌握了一点白描的手法。我在一家工艺美术厂干了5年,在那里是临摹、拷贝,所以白描相对比较熟练。
经常有人问我,你说你没有基础,那你的画是怎么画的?
有一次庞茂琨看了我的两张丙烯画,他说这个画好像不是中国人画的。他这个意思就是说我们中国人画画,油画有油画的技法,国画有国画的技法,但是我没有这些技法,我很想用这些技法来画,可是我不会画,也就不知道怎么下手。所以前几年我办出一个小的画展,我自己写了个前言,前言的题目就叫“摸不着门”,不过到现在还是“摸不着门”。现在我画的比较多了,如果要归纳一下我的这些画,我自己觉得就是线描加上装饰色彩。装饰色彩是在中央工艺美院学的,这所学校它集中了中国最杰出的装饰艺术家庞薰琹、祝大年、袁运甫这些大师就无需多说,实际上吴冠中的画里面也有很强的装饰色彩。
有一次书籍装帧家邱陵先生跟我们讲,他说大多数人出去写生会看到很多色彩,画面上的色彩非常丰富。但是我出去写生,就只看到黑白灰三个层次。当时我在想邱老师是不是色盲?但是我现在回头一想,这就是他的装饰性语言,所以这件事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大概在10来年前,我看到杜大恺先生的画,我第一感觉是似曾相识,就像红楼梦里面贾宝玉看到林黛玉的时候,“这个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就向他学习,但也没学好。因为除了技巧之外,还有两个重要的东西——人文、修养,这个很难学到。我到南艺工作也有将近20年时间了,我深受南艺这个百年老校的艺术的熏陶和感染,南艺的学术自由的风气、兼容并包的教学理念让我感到了一个人的价值,你只要做出一点不一样的成绩,就能获得鼓励、支持和认可,这一点也让我充满信心。
在去年年底,刘院长跟我讲,他说我看到你的这些画了,给你办个画展吧!我自己感觉画的也不好,我正在犹豫的时候碰到了小山馆长,小山说你一定要办!我说弄个展览太麻烦了,他说人活着就是烦的,就这样敲定了展览。我很感谢你们的鼓励和支持。其实我没有烦,就是要麻烦馆里的工作人员,所以我要感谢所有的工作人员。最后我要感谢各位的到来,感谢各位对我的作品如此之高的关注,我会继续努力。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馆长李小山教授
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馆长李小山教授为开幕式致辞,他说:刚才前面嘉宾发言一直提到三个字——“李老师”,我心里很高兴,总觉得是讲我这个李老师,因为我经常听馆里的同事这么叫我。这个展览的开始,“李老师”(李立新教授)是不愿意的,他说压力太大,但现在这个展览已经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画画的、欣赏画的应该要感觉到有压力了,因为他画的非常棒!在此,我作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的掌门人,首先是祝贺,另外我要向李老师好好学习。
南京艺术学院党委书记杨明教授
南京艺术学院党委书记杨明教授宣布展览正式开幕。
本次展览策展人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郑闻
本次展览策展人郑闻介绍本次展览说:李立新的绘画过程,一定是一场构建内心世界与内心秩序的过程,他拒绝泛滥和煽情化的表达,他尽可能为将要表达的事物留有了足够充分的余地。李立新从多元文化的角度,审视每一个地域的特色,无论从丝绸之路到江南小镇,尼罗河畔到耶路撒冷,英格兰小镇或是威尼斯岸边,无论是“大漠孤烟直”还是“山色有无中”,我们都能在他的画面中感受到一种节制的诗性与一种表里如一的真诚。李立新的风景绘画也不时展露出构图与面积上的“空白”,以及一种意境上的“空”——即使在他几幅鳞次栉比构成复杂的城市建筑景观中,仍旧体现了一种“空”的意境与氛围。我认为,这正是李立新绘画最重要的特点,也是他绘画精神的核心。李立新在绘画中,展示了一种如同高级的电影空镜头般的观看方式,一种凝聚了时间和空间的视觉延展。这种观看方式与事物保持了合适的距离,呈现了一种美学意义上的永恒和宁静,一种形而上层面的“空寂”。
展览开幕之际,距离2019年底的全球疫情爆发也过了整整一年有余,即使全球通行在当下还不是毫无障碍,但我们相信人类的智慧和团结的力量,已经展示了复苏的曙光。李立新说他喜欢东山魁夷的画,画中的恬静犹如这个世界诞生之初。也正如庞薰琹谈到:“中国艺术注重自然,注重自然和人的和谐,艺术本身就是自然和人的和谐。”我们也借本次展览中李立新的绘画,祝福我们和自然更加和谐的相处,在不久的未来继续畅游真实的世界与艺术的世界。
展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