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衡:火光流窜,魔幻迷人

2021-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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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像NO.20》100X89CM 布上油画  2020年  江衡《“Illusion”20》100X89CM    Oil on Canvas 2020Jiangheng

他是经历过“中国卡通一代”的艺术家,他的作品里带着一丝童真,以及极其丰富的想象力,象征着死亡的颅骨上,被他画上了各种艳丽的花朵以及彩色药丸,华丽的外表下透露出的却是浮夸、嘈杂的现实,看似纸醉金迷的作品,却是对现实大众的批判,他的作品可以看成是一种社会现状的揭示。颅骨出现在他的作品里,其实揭示的是华丽的外表下层层叠叠的美好花朵剥开后却是赤裸裸又空虚的现实。他是极具代表性的当代艺术家江衡。

在《江衡:剪断的,未被吹散的记忆》展览开幕之前,AMNUA视野采访了艺术家江衡,请他跟我们聊一聊在艺术创作中所经历的变化与思考。

对话人:刘婷、江衡

刘婷:作为“卡通一代”的代表人物,你觉得“卡通一代”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江衡:“卡通一代”已经成为历史,众说纷纭。它不但是我创作的源头,也是我90年代对消费文化的一种思考。它源于商业主义盛行的广东,关注消费主义背景下更年轻一代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现实。如“卡通一代”代表人物黄一瀚所说,“卡通一代”是中国有史以来首次出现的由商业文化喂养长大的一代,“他们正在被商业文化所塑造,以及通过自身的创造力反哺着这个时代。”他们是继“知青一代”、“新生代”之后的全新一代。“热爱生活、讲究时尚、追求刺激、敢于冒险的‘卡通一代’的出现,标志着普通中国青年对封建残余意识的最彻底的决裂,‘自我’已经拥有了更辽阔的生活空间,更丰富的自我塑造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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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颜色》320X215CM 布上油画  2020年  江衡《“Three Colors”》320X215CM   Oil on Canvas 2020 Jiangheng

刘婷:你的作品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号,从“美女”到“蝴蝶”到“药丸”到“头发”,这些符号对于你的创作历程而言意味着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发展流程?

江衡:这是我刚进入大学至今创作的线索,在我的脑海里,我一直离不开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精神层面上对我的影响,历史和现实的时空隧道好像从来没有改变过,并不断在叠加。我经常问自己,是社会的发展改变了“物”赋予了“物”更多的含义,还是社会的发展改变了人自身对于“物”的重新认识。90年代初,社会的进一步发展产生了新的文明,也衍生出大众商业消费文化、网络文化、电子游戏的虚拟空间,卡通影像技术、卡通故事片、动漫形象。这些文化技术符号旨在把当下的那些迷人、璀璨而诡异的生活方式,趣味与时尚加以再生产,从而也体现年轻一代从身体到灵魂的变异。

江衡:至于具体符号的变化,则涉及个人的生活经验,以及对商业文化中“物”的价值的深化研究。早期的“美女”、“蝴蝶”反映商业社会的焦点;“美女”形象已经成为商业社会的“物欲偶像”,她们已经成为商业社会的“符号化的商业图画”;可以说,美女很多时候已不成其为“人”,而是在商业动机之下被利用的“物品”。“药丸”系列源自2000年大量使用劣质的松节油,我的身体出现严重不适,对药物的依赖与伴随而来的副作用让我迫切地把它艺术化,期望打开一线生天,达到真正的疗愈。而最近的“假发”系列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首先,它给人的是视觉上的辨识困难,观者的第一感觉不是看到我具体画什么、我的技术表达如何;我似乎在创造它的视觉独特性和视觉幻像:它如海市蜃楼般若隐若现,既真实也梦幻,如同历史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其二,“假发” 是我从批判走向虚无的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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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NO.11》布上油画  135x86cm  2016年  江衡

刘婷:你的作品色彩都非常鲜艳,学绘画的人常常会说自己喜欢使用“高级灰”,但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些高饱和的颜色是你的审美习惯还是有其他的意涵?

江衡:这是我个人的习惯、也是我对社会发展秩序的一种观照,它吻合了我创作的表达。

刘婷:有批评家认为你的作品折射出的是近二十年中国社会的变迁,也是消费时代的侧影,对此你怎么看?你是用何种方式表达这些内涵的?

江衡:我始终以消费文化的方式切入艺术创作。商业发展和城市化建设让都市的每个角落火光流窜,魔幻迷人;消费潮流所到之处,艳丽迷人,虚幻诡异。这种感受解构了我对“物”的理解。我把解构的痛感呈现在画面上,“美女”、“蝴蝶”、“药丸”、“假发”等便成为消费主义时代背景下的社会符号:“物欲”所到之处,迷离徜恍,让人流连,让人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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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蝴蝶》200X170CM 布上油画 2010年 江衡 

刘婷:你画的“美女”似乎都是千人一面的脸孔,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表达?

江衡:这个话题应该是90年代初我开始关注消费文化的哪个时间段的一系列创作,消费时代的“美女”如商品一样美丽迷人,最大的特点是没有特点,复制度高。它是商业消费文化的典型特征、消费文化的代言,可以不断地复制和拷贝。正如亦舒名言: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它是一具空壳,“物欲偶像”,并不是指现实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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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时代的景观》 170x140cm 布上油画  2017年  江衡

刘婷:最新的创作似乎远离了原本非常具象的画面模式,但是看似抽象的画面形态却依旧用了十足的耐心去描绘细致的发丝,你觉得这是一种对于具象绘画的执著吗?以后会尝试用抽象的绘画方法来创作吗?

江衡:我选择头发,可能跟我之前的潜意识有关联。但具体来说,我是想达到一种近看非常实在而具象,远看抽象的效果,它远观可能会变成另外的东西,跟原有物没有多大的关系。另外一点,比如为什么里面有很多种颜色,或者纯粹的单一颜色。因为它不仅契合我的经历和思考,也吻合我所追求的表达的效果。假发的剥离就是我的一个尝试,在分离的过程中发现有另外一种意义的产生,它和之前固定的表达不一样,没有具体的特质,它更为广泛。它的意义、本质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不单仅是在这过程中有一种缓慢的折合新旧的想象,慢慢地去超越之前表达的概念化。

江衡:具象是为了效果的表达,这不是执著(笑)。我也有抽象的作品,如“落花”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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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系列”220x100cm宣纸水墨工笔重彩 江衡 2018年

刘婷:“卡通一代”和“艳俗艺术”刚出现的时候强烈地刺激了国人的感官和视觉,你觉得这种风格流派在今后还会再遇到适合它们的土壤和环境吗?

江衡:“卡通一代”艺术的外核最主要的核心是从社会人类学的角度把最新的一代新人推向中国的社会历史舞台,“卡通一代”艺术的内核是把现实主义虚拟化。“卡通一代”的未来性、商业性、虚拟性、电子性、新人类与后人类,是波普艺术、新生代艺术、艳俗艺术所不具备的。而这些特性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还将主导着人类社会。只要消费社会还在,“卡通一代”的篇章就会继续书写下去。

刘婷:在80、90后成长起来的今天,他们眼中的“卡通”或许和你绘画中的“卡通”不是一种概念了,你觉得艺术作品会有“不流行了”的可能性吗?或者说,你觉得新一代的观众还会喜欢你的作品吗?

江衡:我在第一个问题已经提到,用“卡通“作为载体的方式进行创作是我大学刚毕业时对当时社会发展的一种思考。“卡通”只是作品的载体,是借用。内核是哲学、社会学、宗教(佛学)等,曲径通幽,我相信新一代观众中不乏我的知音人。毕竟“卡通”只是表象,表象之外更多、更深层的东西只要付诸一定的思考就能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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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语》 2014年 竹子 工笔重彩 宣纸水墨 白色石子 铁片 200X22X15CMX40根竹子(长短不等)江衡

刘婷:作为一个生活在广州的艺术家,你觉得广州的环境对于你的创作有什么积极或者消极的意义吗?

江衡:中学时候我就来了广州,迄今已有20年左右了,可以这么说,广州就像我的第二故乡。这个看起来热闹而又温和、包容而独立的城市,更适合我的个性,甚至更能激发我的创造热情。广州的开放包容比任何一种文化标签更重要!

刘婷:实际上你的作品是在反思消费主义,夸张地表达物质崇拜的一种荒诞现实,你的生活是怎样的?身处消费时代,你如何看待这种社会现实?靠艺术的针砭是否有用?或者是妥协乃至加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江衡:在我看来,”消费文化“是一个广义的概念,我的创作脉络一直与之有关。我们时常被历史和时代裹挟,在消费时代的大潮里。

刘婷:在上世纪90年代,你的作品是“未来”,来到了你预想中“未来”的今天,你的作品还能预测“未来”吗?你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期许?

江衡:预测“未来”不是我创作的追求,我个人的终极主题是对神性的表达。这是一个超越中西方、贯通古今的永恒主题。返璞归真是我对自己、对世界的“未来”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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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花落NO.8》布上油画  240x210x20cm 江衡  2014-2015年

刘婷:对于这次即将在南京艺术学院美术馆开幕的新展览你想带给观众一种怎样的体验?

江衡:这次展览的作品主要是“假发”系列。这些人造的发丝颜色艳丽、顺滑动人有光泽。它是通过多番加工的、没有生命迹象的,是通过各种材料加工而成的伪造品。我通过重叠或者打散的方式,用手工绘制的方式把它们放置到同一个空间里。乍一看非常细微写实,近看时一丝丝的华丽假发很逼真,放远一看便觉得有些抽象的意味,俨然一种视觉符号。我的想法并不局限于还原物像本身,而是在这个”物“的基础上,让人看到除了我们近看的那种具体的”物“之外,每个观者还能有自己的想象。我希望达到远观的视觉陌生化,虚化你近观的判断,变成一个魔幻而抽象的东西,而不再具体化;它可以是想象中某一个空间的特定形状,也可以是某一个时期的经历或记忆。这种想象充满虚幻和不确定性。我找到了历史与今天的相似点,时空被静止,一幕幕在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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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NO.8》120X100CM 布上油画  电镀不锈钢  2019年  江衡 《Puzzle NO.8》120X100CM   Oil on Canvas  Electroplated stainless steel 2019
刘婷:很多人认为,绘画是一种传统的、古老的、慢速的且局限的劳作,你觉得绘画对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江衡:我很认同龙应台的话:艺术最重要、最实质、最核心的作用——是看不见的东西被看见。她举了“岸上的白杨树”和“水里的白杨树”的例子:哪一个才是唯一的现实?事实上没有一个是完全的现实,两者必须相互映照、同时存在,没有一个孤立的现实。然而在生活里,我们通常只活在一个现实里头,就是岸上的白杨树那个层面,手可以摸到、眼睛可以看到的层面,而往往忽略了水里头那个“空”的,那个随时千变万化的,那个与我们的心灵直接观照的倒影的层面。

江衡:艺术,只不过就是提醒我们:除了岸上的白杨树外,有另外一个世界可能更真实存在,就是湖水里头那白杨树的倒影。

艺术家介绍

江衡
70年代后出生于广东普宁,现任教于广东工业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硕士生导师。江衡的艺术经历被收录入中外各种当代艺术研究的著作及专业杂志,创作实践涉及装置、影像、绘画、摄影、多媒体等多种艺术样式,艺术创作以历史文化为支点贯穿到不同的当代文化领域,并策划组织当代文化领域的各项活动。江衡曾经在中国美术馆、广东美术馆、上海美术馆、深圳美术馆、湖北美术馆、深圳何香凝美术馆、OCAT深圳馆、美国迈阿密艺术博览会、瑞士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法国巴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意大利贝里尼博物馆、意大利威尼斯米歇尔宫、意大利曼多瓦青年艺术博物馆、莫斯科现代艺术博物馆、爱沙尼亚塔林美术馆、日本福冈现代美术馆、墨西哥世界文化多元博物馆、韩国大田美术馆、韩国大邱美术馆、中国台北国立美术馆、中国香港艺术馆、印度尼西亚国家美术馆、新加坡国家美术馆、英国、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等举办过一百多场个展及联展。其中包括2019年《“时间之海”第八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2019年广东美术馆主办的《“漂亮的、柔软的”江衡作品展》、2019年在深圳OCAT深圳馆的《“水墨现在.第十届深圳国际水墨双年展》,2018年 《“水墨无极”艺术西湖.国际水墨博览会主题展》.杭州西湖,2017-2018年《“之间”中国新水墨作品展》.墨西哥圣路易波多西和平剧院.墨西哥阿瓜斯卡连特斯州(热水城).墨西哥世界文化多元博物馆,2017年在深圳举办的《“城市(是)美术馆”第二届深圳当代艺术双年展》,2017年在意大利莫拉宫.本博宫《“个体结构--时间、空间、存在”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2015年意大利威尼斯米歇尔宫举办的《第56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特邀展“通向地狱之路--江衡个展”》,2014年湖北美术馆举办的《再现代---第三届美术文献展》,2013年意大利威尼斯举办的《“未曾呈现的声音”—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特别邀请展》,2012年法国巴黎联合国教科文总部举办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首次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2011-2012年意大利威尼斯、荷兰鹿特丹世界博物馆、台中国立美术馆、今日美术馆举办的《“未来通行证”—第54届威尼斯双年展平行展》,2012年广东美术馆举办的《“第三自然,中国再造”第四届广州三年展》,2009年上海美术馆举办的《“蝴蝶飘飘”—江衡艺术作品展》,2008年莫斯科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去向那里?――第一届莫斯科国际青年艺术双年展》,2008年迈阿密ART ASIA举办的《巴塞尔艺术博览会》,2003年入选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携手新世纪--第三届中国油画展,2001年成都现代艺术馆举办的《第一届成都双年展》。代表作《亚洲之爱——蝴蝶飘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法国巴黎总部收藏,这是该组织首次收藏中国当代艺术作品。与德国辉柏嘉,法国索菲特、国内品牌陶陶居、凯洛诗等品牌有深度合作。主要收藏联合国教科文巴黎总部、墨西哥世界文化多元博物馆、意大利弗洛伦萨贝里尼博物馆、中国广东美术馆、中国何香凝美术馆、意大利曼多瓦青年博物馆、上海明园美术馆、深圳美术馆、美国领事馆、比利时、韩国、法国、澳大利亚、英国、瑞士等机构收藏。